笔趣阁 - 玄幻小说 - 问镜在线阅读 - 第69节

第69节

    ??那场面,想想都觉得恐怖……

    ??这是以前聊起罗刹教时,李佑绘声绘色的形容。而这就是修行界中人对罗刹鬼王性情的共识。

    ??真是个奇怪的家伙。如此性情,她又是怎么在修行界和血狱鬼府都建立起庞大的基业,罗刹鬼王这么凶恶的名声,又是怎么来的?

    ??不管怎么说,玄阴教背后的势力是罗刹教,是确定无疑的。且由于天裂谷之事,两边很难有什么进一步的沟通,玄阴教在此立教十年,依然只能在平民中发展信众,与此背景也不无关系。

    ??余慈仔细在碑上察找与罗刹鬼王相关的字眼,倒忘了自己一身打扮也十分醒目,引得其他人频频投注视线,很快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。终于,在他返身想把碑文看第二遍的时候,有人叫住了他。

    ??“道友,请了。”

    ??余慈回头,来人是位中年妇人,已不年轻了,面容却甚是和善,斑白长发简单扎束,披在脑后,穿一身宽大罩袍,正是玄阴教中传法仙师的打扮。对这位,余慈是有很深印象的:“原来是明蓝法师。”

    ??来人正是玄阴教首席传法仙师明蓝。要说两人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,明蓝目光在余慈脸上一扫,又看了下他手中提着的鸟笼,确认他面生得很,不免有些疑惑:“这位道友,我们以前见过?”

    ??余慈当然不会说“我在照神图里见过你多次”,他只是微微一笑:“素闻明法师之名,今日得见,幸何如之。”

    ??不给明蓝猜想的空当,他便做了自我介绍:“离尘宗,余慈。”

    ??那一瞬间,明蓝有些惊讶,但很快就展露笑容:“原来是余道友。前日贵宗才传来消息,说是由道友处理绝壁城事宜,不想今日便到了。”

    ??“哪里,大事自有谢师伯做主,我只是从旁协助而已。”

    ??余慈知道是于舟早一步为他撑起了面子,如此情况下,像是白日府之流,绝不敢装糊涂,对他不利。不过他话里仍是滴水不漏,轻描淡写地道一声后,便主动转到玄阴上仙的诞辰法会上,赞了两句法会的场面,话锋又是一转:“贵教在此地扎根已有十年,教业已是好生兴旺,觉得这绝壁城如何?”

    ??明蓝目光投注在他脸上,似乎在挖掘他心中的想法,末了又是一笑:“贵宗治下,甚是平和安逸。只是相较于修行界的天地广阔,如余道友这等人,或许又觉得狭小局促了。至于其他人或许又是另一种想法……”

    ??她的回答倒是圆滑,只是不知“其他人”都是指谁呢?

    ??余慈也笑:“确实人人不同。说起来我与贵教上师曾见过一面,却不知赤阴上师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??“想必上师乐意与道友讨论这个问题。余道友不如稍待,等法会结束,再与上师详谈。”

    ??“乐意讨论就好,但来日方长,也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
    ??以余慈此时的身份,可算是离尘宗的代表,让赤阴女仙出迎也没什么。不过余慈进幽求宫来,也仅是临时起意,试探的心思更多一些。从离尘宗的情报还有他从天裂谷观察到的那些情况来看,万灵门、玄阴教和净水坛,似乎是有一些针对白日府的默契在的——至少在绝壁城的层面是这样。

    ??这是他可以入手的地方,他也不妨略作表示。

    ??至于赤阴女仙,早晚都要打交道,确实不急于一时。

    ??冲明蓝点点头,余慈就此告辞。

    ??看着余慈的身影走出宫门,明蓝在原地站立一会儿,才往中院去了。越是靠近中院,颂经声愈是清晰,元气振荡有如实质,像是涨潮的海水,一层层扑过来,行走在其间,感受着信众虔诚的心思,明蓝也瞑目默颂经文,以为呼应。

    ??此界六大神主,除佛祖道尊乃是近于虚无的符号,其余四位,无不有不死不灭之身,又身具无量神通。此界虽是广大,可只要信众念头虔诚,神主便可与之发生感应,若是有兴趣,也可以之为凭依,将神意投注。亿万里的距离,不过刹那之间,便可抵至。

    ??从这个层面来讲,神主便是无所不知,无所不能。

    ??修行百余年,明蓝时刻沐浴在恩威之下,对神主的虔诚,已无任何瑕疵。为此,她可以舍弃进一步修行精进的机会,由着青春老去,却自一番喜乐在心中。

    ??此时见法会信众心意纯粹,她心中亦是欢喜。可是在迈进中院,看到法会祭坛上,领着信众颂经的人影时,她眉头就是一皱。也不在中院停留,而是绕过颂经叩拜的人群,往宫中更深处去了。

    ??走过两进院落,颂经声为高墙竹篁遮掩,已渐不可闻,人迹亦是罕至,愈显幽静。明蓝轻车熟路,在曲廊中折回几次,便看到前方有两位教中女侍静立,守着门户。

    ??见明蓝过来,二女屈身行礼。明蓝圆脸上仍有笑容:“上师可在里面?”

    ??“上师在屋内小憩。”

    ??二女深知明蓝在教中的地位,不敢阻挡,轻手轻脚为她开门,明蓝迈步而入。

    ??屋内以珠帘相隔,分成两间,透过珠帘,还可看到内里半人高的博山炉上流动的烟气。整个屋内都漫着一层温香,乍入其间便觉得身上暖意融融,便连五脏六腑都似乎氤氲着香暖之气,极是惬意。

    ??外间仍有人侍应,是位绿衫双髻的清秀少女,甚是乖巧可爱。见是明蓝,惊讶中行了礼,随后轻声细语:“上师在里间做了‘祭神礼’,刚睡下呢。”

    ??明蓝微微颔首,也不说话,掀开珠帘,进了里间。

    ??香炉鹤嘴中烟气袅袅,隔着香炉,再向前丈许,便是由东海巧匠制成的沉香木围廊描金拔步床,分列数层,外有镂刻透雕,中有回廊小室,内里才是床榻,又有侍女数人或蹲或立,随侍在小小回廊中,极是富丽堂皇。

    ??隔着层层细纱帘幕,榻上支颐侧卧的修长身躯,影影绰绰,看不真切。榻边倒是还有一个侍女,为其捶腿捏足,消减乏意。

    ??看着这一切,明蓝淡淡开口:“上师安好?”

    ??室内静了半晌,赤阴女仙似乎带着金属磁力的嗓音才传出来:“原来是明法师,请坐。”

    ??话音方落,外间绿衣侍女便搬了个绣墩过来,摆在床前,明蓝谢一声,坐了下来。至此她和帘幕后的赤阴女仙还有近丈的距离。

    ??不再等赤阴女仙说话,明蓝便道:“刚才离尘宗新派的弟子来过……”

    ??将余慈和她的对话复述一遍,明蓝又道:“这个余慈年纪轻轻,却甚是不凡。先前在天裂谷时,与白日府结下仇怨,引来屠独亲身追杀,仍被他逃走,反倒是屠独被引入妖魔聚居之地,重伤而回。其人心计手段都有可称道之处。此时他一跃成为外室弟子,又前来主持绝壁城事务,想必是要有所作为……”

    ??“主持绝壁城事务的,是于舟老道;就近管事的,是谢严那个怪人。他一个外室弟子,又有什么用处?”

    ??听了赤阴的回应,明蓝眉头微蹙,未及再说,便听得帘幕之后,赤阴声音已冷了下去:“慕容到此一遭,已经将乱象抚平,两家神主也有了默契,这天裂谷之事已算是结了,十年之期届满,我就要回东海继续修行,这边的琐事,且对接替我的人说去,不要再来烦我!”

    ??明蓝默然半晌,又道:“先前议定之事又如何?”

    ??“那件事?”

    ??赤阴转眼便忘记了先前的不耐烦,笑音从帘幕后透出来:“我自然会做个了断。多年来承蒙照顾,回返东海之前,我便送他个家破人亡,算是谢礼。”

    ??第116章 剑语

    ??余慈不知道幽求宫深处发生了一场与他有关的对话,不过他现在倒很是清楚,白日府中那些人的心思。

    ??出了幽求宫,余慈便入城,直往白日府所居的丹崖上去,一路畅通无阻。丹崖上几乎所有人都认出了他,里面不乏凶戾的恶意,然而却没有人敢有所动作,因为止心观的谕令早就传到了府中,而且在得知了消息之后,在府里已经闷得要发疯的李佑,直接迎到了山下,与他把臂登崖。

    ??“从宗门发信同意我回山,过去了快一个月!我就想啊,接替我的人就是一路游山玩水也该到了,没想到于师叔是在等你……听说师弟你阴神成就,功力大进,回来咱们切磋切磋?”

    ??看得出来,临近回山,李佑是真的很兴奋,原本就是很热情的一个人,此时更是亲近许多。余慈看他模样,视线往旁边一瞥,道:“看师兄这模样,绝壁城的局面无聊到什么地步了?”

    ??李佑可不是傻子,对白日府和余慈的仇怨,也有所耳闻。见余慈似笑非笑的表情,他也嘿嘿发笑:“本来是很无聊,不过这两天倒是又有趣了些。附近妖魔好像知道师弟要来,四处撒欢儿,屠长老伤势依然沉重,还在闭关之中,难以出力,金府主为稳定局面,已经外出多日了……”

    ??就是说金焕有意避开他。

    ??这倒在余慈的预料之中,此时那位大概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,偏偏又要面临这种尴尬的局面,大概也只有暂时回避,才能保全面子。

    ??不过,他可以托辞避开,却不代表其他人能够。尤其是像金川和匡言启,身份最是尴尬,一方面是白日府的后起之秀,另一方面又背着离尘宗“居中协调”的差事,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,只能随李佑一同迎下山来。匡言启还好些,金川的面皮却是好生僵硬,登崖这一路,只能埋头疾行,全当自己是聋子和哑巴。

    ??余慈才懒得和这些小辈计较,他此来除了要掌控绝壁城局面,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。不过到了议事厅,只见到堆起假笑的陆扬、匡政等府中大小管事,却没发现预想的那位。

    ??他很是奇怪,晃了晃手中蒙布的鸟笼,向李佑询问:“谢仙长何在?这是他要的物件,我顺路捎了来。”

    ??此言一出,李佑面色便有些古怪:“谢师伯向来神龙不见首尾,很少在府中逗留,但既然你来了,应该会来找你。”

    ??说着,他也不管厅中皮笑肉不笑的那些人,将余慈扯到一边,低声道:“师弟要千万小心了,谢师伯性子孤僻,很不好说话,尤其是对我们这些使剑的小辈,极是苛刻,你要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
    ??“使剑的?”余慈一头雾水。

    ??※※※

    ??在充满了敌意乃至于仇恨的环境中过夜,看起来是很危险的事情,余慈却非常安然。

    ??和李佑的事务交接显得波澜不惊,他没有对近期绝壁城的布置发表任何意见,只说一切依照前例,然后便托辞旅途劳累,要白日府安排独院静室,自去休息,显得很是低调。

    ??这种低调当然不会让白日府失去警惕之心,甚至还会因此更为疑神疑鬼。这些余慈都懒得管,他到绝壁城,不是来折辱人的,而是要做成事的!

    ??他在绝壁城势必有所作为。不如此,又怎么可能明晰心性理念,抓住提升修为的契机?

    ??从这个角度上说,他到绝壁城,便绝不是来息事宁人的!

    ??这一点,他确信无疑。

    ??静室内没有灯火,乃是以夜明珠发光,光线柔和,非常舒适。

    ??余慈没有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,自顾自地办自家的事。他取出老道赠给他的法印,放在手上把玩,印章上“道经师宝”四字古篆刻痕犹新,珠光下,笔画间的凹痕似也流动着莹莹的光芒。

    ??“道经师宝印”是最通用的法印印制,可用于一切符咒,正是修炼、运用符法的极好辅助。

    ??稍稍静心,他将法印摆在膝前案上,空出双手,慢慢捏出一个印诀。空气中嗡地震荡,案上法印被震波一扫,腾声跳起来,在空中翻腾的时候,余慈手中印诀变化,有一枚符箓虚空凝就,打进法印之中,法印当即定在半空。

    ??随后又是数十个符纹图象接连凝成,在静室中闪烁光华,随余慈心意,在虚空中排列组合,形成一枚更复杂的符箓,将法印圈在其中。符纹灵光和法印宝光交相呼应,慢慢地法印光芒愈来愈盛,将符纹灵光吸纳进去。

    ??吸纳了符纹灵光,法印光芒盛极回落,又还原为一枚看似普通的方印。只是这个时候,余慈稍一呼吸,便能看到方印上有微微光芒泛起,其中更有隐约的图景变化,如神灵叱雷、如妖魅乘风,时刻流转变化。

    ??至此,第二层祭炼符咒已经叠加上去了。

    ??这枚道经师宝印祭炼起来非常顺利,就算是天罡地煞祭炼法前面三五层叠加比较容易,但能在半个月内完成两层,也是非常迅速的了。这里面一方面是因为法印材质甚好,制工亦是精良;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余慈阴神有成,潜力激发,修为一日千里,且由于《玄元根本气法》的特殊性,在符法造诣上也是突飞猛进的缘故。

    ??叠加了两层符咒之后,这“道经师宝印”已经可以初步驭使,当然,这就要用到“阴神驭器”的手段。

    ??所谓“阴神驭器”,便是以凝成阴神后急剧增长的神魂之力驭使法器,以之攻防应敌。尤其是阴神出窍之后,用此种方式可以摆脱肉体限制,将攻防范围大大提升,并可充分利用法器的威力,达成诸多不可思议的效果。

    ??当日在天裂谷,屠独便是驭使日魂幡,以“飞星阴杀法”驱动,遥隔数十里,一击将余慈打伤。而莫要忘了,在此之前,他的阴神和肉身相隔数万里之遥!

    ??按照于舟老道的说法,这阴神驭器之术,算不得是大道之学,只能算是驭使法器的技巧。但它又是非常实用,此界所有阴神有成的修士,都要勤加习练,以为迎敌护身之用。而且,不经阴神驭使的法器,那还叫法器么?

    ??余慈信手画了一道灵符,画符时,道经师宝印便虚悬在肩头,灼灼生辉,与他气机交相呼应,成符速度比前快了至少一成,而且威力也有提升。

    ??但这还不是法印真正的功效,它的能耐还是要放到更复杂的符箓上,才能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??因为这个,余慈已经在学习一个新的符箓,以期将法印的用途开发出来。

    ??今夜功课做完,余慈将法印收起,视线转向一侧的“鸟笼”。

    ??此时笼子早去了蒙布,显露出里面的鱼龙。鱼龙被“三阴落魂栅”禁锢,懒洋洋地不愿动弹,只是出于本能,它仍在汲取天地元气并周边的生灵的生机,余慈刚才祭炼法印,隐约便感觉到这家伙的影响。

    ??他也很难估量这个小家伙的价值,不过既然谢严仙长指名要它,要在“易宝宴”上亮相,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。

    ??正想着多看两眼,心中警兆骤起。

    ??危机临头之前,余慈身体早已相应地做出反应,他缩身、弹射、顺势伸手拿了“鸟笼”,朝着最近的墙壁直撞过去。

    ??预定的撞击没有出现,因为在前一刻,席卷过来的凌厉剑气已经催化了静室内外的一切,连带着所居独院的大半边,都在飞扬的尘雾中坍塌化灰。

    ??“白日府动手了?”

    ??念动瞬间,他就否定了这个可能。

    ??然后他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,开口正想叫喊,磅礴的剑压已经临头,有一个冷淡的声音挟在里面:“用剑说话!”

    ??令人窒息的剑压出现了一丝缝隙,那是给他出剑的机会。

    ??余慈二话不说,随手抛去鸟笼,擎出纯阳符剑,火焰剑刃划空而出。

    ??“锵”地一声震鸣,火焰剑刃与对方剑身碰撞,毫无疑问,这是对方故意找上来的。

    ??剑气风暴骤起。

    ??余慈曾经和于舟交过手。那是他第一次与修为、剑术全面压倒他的高人交战,其结果全无悬念,但在对战过程中,余慈真切感受到了于舟收发自如、炉火纯青的剑术修为。

    ??然而这回,面对老道的同门挚友,他的感受却截然不同。